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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再逞强,任由她踢开门,再搀着他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去。一路鹿白的头都垂得很低,仔细看路,目不斜视。到了地方,太子缓缓直起身子,低叹一句:“你很好……”

声音像是顺着呼吸从嘴里偷跑出来的。

鹿白不明所以。掀了帘子,太子又回头,这次声音大了一点:“你很好。”

暖黄的灯光像是从他背后生出的半对翅膀,酒醉的涨红面庞隐在阴影中,像是裹了一层凝固的血。鹿白倏地心悸了一下。

“恭送殿下。”她急忙垂下头。再抬起时,眼前是严严实实的帐帘,里头的吵闹、笑语、哭声跟她再不相关。

两帐之隔的黑暗中,还有一个人在备受煎熬。这人的状况可比太子严重得多。

苏福进来时,便见到窦贵生躺在床榻上压抑地呻吟。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水壶:“干爹,怎么越来越厉害了?用不用叫太医?”

窦贵生缩在被子里,穿着打扮、神情样貌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额边的发丝掉下几缕,嘴唇稍微干了些而已。下唇正中干得裂了口,鲜血正丝丝往外渗。

“不必了。”一开口,便被人发现他嗓子哑得厉害,“水呢?”

苏福连忙倒了水端过来,窦贵生一饮而尽,但只喝到一半,另一半都洒在了被子上。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他盯着被子上那团被水沁出的暗色花纹,忽而觉得它像一只猴子,忽而觉得像一朵枯萎的花,忽而又像跪在地上的女人。目光从潮湿的睫毛流出,顺着鼻梁滑下,在无力的双手上散成一团安静、柔软、暧昧的雾气。

骄傲让他不许苏福点灯,也不许他叫太医,更不许告诉任何人。他就这么窝坐在床头,独自享受跟痛苦搏斗的过程。

我他娘的真不是个男人,窦贵生忽的放纵地想道。

发现有人在汤里下药时,汤盅已经端到了席上。朝臣们和皇子们都在,起先他以为药是给太子的,正要悄悄倒了,却被吴玉截了个正着。

“窦公公,”吴玉稳稳攥住他的手,“这可是十六殿下的赐菜。”

窦贵生恍然大悟,这药是给鹿白的。他眼珠转了转,似笑非笑道:“莫非加了什么好料在里头?”紧接着,在吴玉的注视下,将汤一饮而尽,一滴都不剩。

“也没什么特别,就是甜了点。”他咂咂嘴,将空空如也的汤盅塞到吴玉手上。

他管那时的举动叫作冲动,赌气,较劲,逞能,犯蠢。现在好了,自食苦果了。

他真不是个男人,不是个真男人。这几个字不论怎么组合,说的都是事实。女人的药,竟然对他有用!窦贵生自嘲地想道。

兀自忍了一会儿,他又想道:不是男人怎么了,得亏了我大发慈悲,那傻子要喝了岂不更严重?现在不定躺在谁床上,跟哪个男人被翻红浪呢!

他咧嘴笑了,又像是哭。

想着想着,他眼前出现了幻觉。他见到帐帘掀开了,一个惹人厌的傻子钻了进来。

“先生……你怎么了?”她还没明白状况。

“我要死了。”窦贵生平静地从幻想中的人身上挪开视线,开始满口扯胡话,“明天我就死了,你给我哭坟去吗?”

“啊?!”她吓了一跳,“你是染了风寒,还是晚上吃坏了东西啊?小苏公公不跟我说,就说你不肯叫太医,让我过来。要不,要不我……”

她语气中的焦急不似作假,窦贵生愣了片刻,忽的清醒。这人真来了!

他慌乱地挺直腰杆,视线飞快挪到了一旁。

一瞬间,鹿白全都明白了。

直觉告诉她,直觉对了。被拉皮条的双方不可能只有一方中招。

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苏福把帕子塞到她手里。冰冷湿润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抬脚向床边迈去,脚步停在窦贵生面前,帕子却被甩手扔到一旁。

鹿白灵巧地爬到床上,把窦贵生挤到里头。

“先生,”她握住他的手,凑在他耳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