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手捧着一只雕刻华美图纹的银杯,银杯中隐约可见鲜红液体,双腿被一条修长而有力的蛇尾取代,缓缓来到它们面前。
黄昏已然蚕食到远处的土地,一轮异常巨大的太阳低低悬挂在地平线上,像是一个炽热滚烫的、埋葬万物的大熔炉。
库尔特就背对着这样末日将至的景象,背着光展开洁白的羽翼,将银杯递到众族人面前。
它的声音中盛满了喜悦和崇拜,说道:
“我已得到伟大神祇的启示与恩赐,将求生的道路盛放在你们面前。”
“蜕去沉重无用的双腿吧,与我一同脱离这个走向衰亡的世界,前往祂的领域侍奉祂!”
此语一出,族人们纷纷面面相觑。
有人注视着库尔特虔诚至狂热的面容,不禁踉踉跄跄地后退半步:“祭司大人……您真的没有被未知的邪神蛊惑么?祂真的会庇护眷顾我们吗?”
库尔特静静地垂下眼,与质疑它的族人对视。
它的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责怪,只有母亲看待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的怜爱。
库尔特轻轻道:“那是所有生灵命运的主宰,所有人都会用一生的长度走向祂,我们只是比那些庸庸碌碌之辈更早一步。”
“祂是仁慈而温和的,我在祭台前祷告千千万万遍,唯有祂愿意耐心地倾听,并给予恩赐祂会是我们族群的保护神,也会是我们永远侍奉的伟大存在。”
“你们看”
库尔特指向它背后的黄昏,“黄昏即将逼近,我们这里的光线也会很快染上昏黄,最终成为我们的坟墓,唯有喝下圣血、获得新生之人能够逃脱。”
“在祂的庇护下,我们永远不会被困在贫瘠的土地上,无需时时刻刻担忧黄昏的到来,能够得到宁静的、幸福的归宿。”
说着说着,许多族人们的神色开始动摇。
求生的本能让它们迫切渴望逃离黄昏,而如果代价仅仅是饮下那未知神灵赐下的圣血、世代侍奉祂……那似乎也未尝不可。
毕竟,在它们的文化里,已经没有什么能比黄昏更加恐怖了。
于是躁动的族人们逐渐安静下来,听着库尔特平静的声音响起,如同魔鬼的蛊惑:
“我们的族群是最为坚韧勇敢的,否则也无法挺过一次又一次黄昏的侵袭。”
“所以在这终末的时刻、在死亡面前,你们是否还能鼓起孤注一掷、追随祂一同离去的勇气,接受圣血的洗礼?”
一时间,所有族人都陷入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它们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催促它们尽快做出抉择。
不知过了多久,先是一个族人从人群中走出,紧张地来到库尔特面前,请库尔特将圣血赐给它。
然后人群就缓缓动了起来,站出来第二个、第三个……
族人们逐一喝下圣血,神圣的力量迅速改造着它们的身体结构乃至是生命形态,让它们拖着长长的蛇尾,获得游进虚空的本能。
最后一个来到库尔特面前的,是神庙的守庙人。
据说它是如今最长寿的族人,自大祭司仍然活跃的时代,它就已经守卫着神庙。
只是那时,它还是神庙中年轻的学徒,而现在,它却已经是最年迈的守庙人了。
守庙人拄着木杖,步伐蹒跚地在库尔特面前站定,略显浑浊的双眼仰望着它:“大祭司……不可能回来了,是吗?”
库尔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它的问题。
但有些时候,沉默同样是一种回答。
叹了口气,守庙人絮絮叨叨地喃喃:“在消失之前,大祭司就曾经说过,在它争取成为‘命运’的道路上,有一个给它带来前所未有威胁感、可敬又可怕的敌人……”
“现在看来,大祭司终究还是输了。”
就在库尔特认为,面前的老人或许会垂落下怀念而悲伤的眼泪时,老人却倏然笑了笑:“太好了,原来大祭司没有放弃我们,也没有背弃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