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三言两语安顿好了鉴湖这边,便前往花厅去和家仆们一起整治恶犬。
不一会儿功夫,湖岸边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人,丫头婆子们又送手炉又送棉袄,对两个落水的孩子嘘寒问暖,也隔着周瑭讨好老夫人。
薛成璧救了人,却连一袭暖身的薄毯都没有。
周瑭挤开人群,把又大又笨重的大氅团一团抱在怀里,长长的氅尾还拖曳了一截在地上,磕磕绊绊地向薛成璧跑去。
薛成璧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等下、女孩子不能受凉啊!”
周瑭跑得急,还差几步追上的时候,“哎呀”一声,被毛裘大氅绊了一跤。
薛成璧听到惊呼,回身想接住他。
却被周瑭抛出去的大氅兜头罩住,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全都被笼罩在了大氅下,摔在了一起。
周瑭率先从毛绒绒里冒出脑袋。
他看到仍在大氅下挣扎的薛成璧,眼睛弯了弯,故意按住大氅的边角,不许他逃跑。
薛成璧好不容易探出了头,薄唇紧抿,显得很凶。
“别胡闹。”他低声道,“你不能和我待在一处。”
周瑭望着他,忽然噗嗤一笑。
薛成璧努力板起脸,想再严厉些,再疏远些,好把小孩赶走。
“你不明白吗?离我太近,别人看到了,会说你也是疯子,是怪人,你也会受伤”
他压下焦躁,顿了顿,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周瑭笑着指了指他的头发。
薛成璧总是一丝不苟的墨发翘起了两撮,还很对称,像一对呆呆的狼耳朵。
周瑭笑盈盈道:“二表兄那么可爱,为什么总要装作很凶呢?”
薛成璧僵住。
凶巴巴的脸绷不住了,耳尖隐隐泛红,又要硬忍着,表情很怪。
他索性埋进毛裘大氅,把自己整个藏起来。
这样别人看不到他了。
周瑭的笑渐渐淡了下来。
他望着大氅下的小少年,那么努力地减少着存在感,只为不牵连到他。
他仿佛看到了薛成璧内心深处,那个因为病症而自卑的孩子。
周瑭想了想,抱着膝盖道:“其实今天我特别害怕。”
薛成璧不解。
“既然怕,那为什么还要拒绝…还要救人?”他攥紧拳,“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不值得你冒险。”
“不值得吗?”周瑭歪头。
他全身都裹在毛裘里,只留一张冻得雪白的小脸。
“我被恶犬追咬的时候,害怕得心脏都快蹦出来的时候,是二表兄好心救了我。”
“所以当我的亲人遇到危险,我就想起了二表兄。”
“我想像你一样勇敢,想把你的好心传递下去。”
周瑭浅浅笑了。
“所以,是很值当的呀。”
薛成璧瞳孔缩紧。
是他给了周瑭勇气吗?
心里磨过沉甸甸的钝痛感。
“我可不是因为好心。”薛成璧低声道。
那是因为什么?
……对了,是因为偿还。
这样一个简单浅显的问题,薛成璧竟犹疑了一小会儿才回答上来。
老夫人行事雷厉风行,没过多久就处理完了骚乱。
周瑭、薛萌还有那几个受伤受惊的婢女,都被妥善地安顿在听雪堂里取暖压惊。
让人惊讶的是,永远被冷落遗忘的薛成璧,也被老夫人特别嘱咐,请进了听雪堂里安歇。
郑嬷嬷捧着一碗驱寒的姜汤,一勺勺喂给周瑭。
姜汤辛辣,周瑭吞咽得艰难。可是抬头一看,对面薛成璧一口气就喝光了姜汤,周瑭顿时鼓起勇气,自己抱过姜汤碗,咬着牙灌下了汤水。
家仆来报,说在鉴湖花厅闹事的八条恶犬已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