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明媚,尘世的纷扰似乎在愈发深浓的山色中静止下来。
宋回涯站在山门前,仰头注视前方的青石, 抬手在虚空勾勒了下“不留山”三字的笔锋。
当年住在山上, 不知多少次从门前经过, 都未驻足停看,以致于今时回顾, 才发现所书形体与记忆中并不相同。
山门弟子那等前赴后继、正身直行的刚毅, 总叫世人以为“不留山”这个名字天生就该是锋芒毕露的,如剑一般宁折不弯。
但刻这山名的人, 刀锋锐利,如锥画沙, 却一笔一划写得中正柔和, 气韵沉雄。如今被一层脆嫩的苔草覆盖, 仅能看见一个行云流水似的轮廓,更显得飘洒自然,酣畅豪爽, 与这片清幽山林混然一体。
宋回涯抬手摸了下石上的苔痕, 指尖沾满露水的潮湿, 她轻捻手指, 踏进山门。
上山的路倒看得出有人在经常打扫, 两旁如茵的杂草被剪短, 露出一段弯弯曲曲的小径, 路中也仅有昨夜刚落下的碎花,轻盈飘动, 如同别致的彩绣。
宋回涯闲庭信步地走在山道上,一路未遇见什么行人, 在经过一排新建的屋舍时,远远听见了齐整的诵读声。
免起纠纷,宋回涯绕了过去,避开人群,顺着熟悉的道路,穿到后山。
后山坟冢打理得亦是整洁。宋回涯在路上采了些花,红黄白绿地束在一块儿,看起来生机勃勃。
她摘下斗笠,将花分别摆在相邻的两座坟前,半跪着拂去石碑上的灰尘,又将周边新长的野草仔细拔去,而后跪下虔诚叩首。
跪拜过后,宋回涯站了起来,上前数步,朝四面散落着无名冢的方向又拜过几次,以敬深埋黄土再无后人的英魂。
她回到坟前,孤立良久,注视着上面的名字,用极轻的声音,伴着风道:“师父、师伯,我回来了。”
她有许多话想说,临到嘴边又成空白,扯出个生硬的笑:“等我将师弟们带回来,再与你们说说这些年的事。”
宋回涯停顿良久,又说一句:“……一切都好,不必惦念。”
山间回荡着和暖的风,晃动的草叶如同荡漾的碧波,一阵阵地作响。
宋回涯低垂着头,被绵长而妩媚的春光环绕,忘了时间。最后用手擦了擦碑上的名字,道一声“走了。”,转身离去。
宋回涯此前听北屠说过不留山被外人所占。他们重修了藏书阁,仍在祭拜旧时的祖师堂。
后来与郑九等人打听,得知是群本分良善的人,不知从哪里来,这些年在山上花过不少心思,也费了不少银钱,但从没顶着不留山的名声进江湖闯荡,只与世无争地守着山门。
在见到后山那些坟冢前,宋回涯的本意是将它买回来。若是后山荒疏,凄惨冷落,她就是威逼利诱,不择手段,也要将山门夺回,给师门前辈一个清净的栖身之所。现下却是有些动摇。
唯一不忍,是不愿见两位师长的居所就此败落,一些过去常用的物件被草草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