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女孩会站在距离邦德一两米远的?位置,遥遥观察他在不睡觉的?时候是在忙什么,而他却似乎只是在重复地?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比如画画。

此时此刻,女孩看?着他举起炭笔。那只手臂一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残留在肩膀里的?弹片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很难拿稳东西?。他废了很大劲才画完一张简笔画,画上的?线条歪歪扭扭,但依稀能看?出是图上是一座城堡……或是庄园。

没等女孩记住纸上的?细节,男人用力将画团成?团,往身后一抛、扔进熊熊燃烧的?柴火堆里。

然后他垂着头,在昏暗的?火光中摸索了半天,从矮凳旁边摸索出一个盛满酒液的?杯子。女孩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酒,也不知道他是从哪翻出的?玻璃杯,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冲过去说道:“等等!医生说你不能喝酒!”

两人手臂相撞,邦德手指力气?不够,没拿稳酒杯,杯子掉到地?上摔碎了,发出‘哗啦’一声响。

女孩吓了一跳,她想起男人用听诊器勒住医生脖子那一幕,迟钝地?感觉到恐惧,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结果邦德却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仰视她,一点也没有攻击的?意思。他的?蓝眼睛夜幕下显得格外深邃,远胜于屋外女孩熟悉的?涛涛海浪。

“……少了酒精会很疼。”他忽然张开嘴,用带着欧洲另一端的?口音的?声音哑声说道,“也许你能帮我?弄到止痛药?”

这是这半个月里女孩第一次听到他开口。

她站在原地?呆了几秒钟,一个激灵回过神,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远了,又?过了十分钟,她气?喘吁吁地?冲回来,把一瓶药片和热水一股脑地?塞到邦德手里:

“不能多吃,会上瘾。”

邦德把药瓶翻过来。

标签上写着吗啡和布洛芬。

他扫了一眼用量,熟练地?往嘴里灌了几粒,就热水咽下去,顺手把药瓶塞进兜里:“谢谢。”

女孩欲言又?止。

邦德并?未理会她。

他扭过头出神地?望着火光,半晌又?低下头,凝视着自己哪怕什么都不干也在不住颤动的?指尖。

止疼药的?效果没有那么快。他忍耐了一会,到底还是彬彬有礼地?问:“劳驾,你能让我?喝一杯酒吗?”

“……”

女孩放弃了和他争辩,沉默地?转身去拿酒。

邦德一时想笑,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自制力有这么差。若是换成?布莱恩,肯定能轻松挺过这点伤口愈合的?疼痛,毕竟那孩子在十二?岁时就体验过中弹是什么感觉,还有后来在瑞士的?圣莫里茨……

布莱恩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

‘你把他引导上这条绝路。’

‘假如他有朝一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都是你的?错。’

太疼了。

他倚着墙心想。

思绪仿佛脱离肉.体,钻进了另一个空间。他的?灵魂冷漠地?审视着现实。

每一处肌肉、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彼此撕扯,剧烈地?争吵。有一团火焰炙烤着他的?内脏,让他口干舌燥。魔鬼用他的?脑神经?弹奏圣乐,他的?太阳穴在疯狂跳动。

太疼了。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想起布莱恩,尤其是他总反复地?意识到同一个问题:

布莱恩从未对他抱怨过,死亡原来有这么疼。

以及惶恐。

你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健康,比如力量。

可是你还那么年轻。

你还活着。

女孩给他拿来了一瓶酒。邦德想打起精神感谢她,然而他的?身体沉重得像个沙袋,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张开嘴再次说了声“谢谢”。

幸好对方并?不介意。她同情地?坐了下来,踌躇地?问:“你要联系你的?家人吗?”

在理智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