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拥有货船的人需要黑曜石,而他们也吃不下多少红薯。”

“不是吗?”亚兰反问道。

艾米吸了一口冷气,对上了对方那双深褐色眸子。

她感到震惊。

亚兰待在学塔那个小小的房间之中,足不出户,仅凭那些古老的书籍,就能一眼看透这个世界最本质的内核。他用着和介绍豆乔树的叶子在秋天会变成什么颜色一样的语气,讲出的却是超越时代的颠覆性的话。

“当然,托利亚并不在此列...”亚兰皱眉补充:“我看过一本砂砾之城的书,那里三百年前还是一片荒芜,是一百五十年前北境十年暖冬人口暴涨后才形成的城镇。只有手握资源的大领主们才能参与这场游戏,因为规则是”

“掠夺性的。”艾米轻轻说道。

亚兰微微一怔,像是在品味这个词语:“...没错,游戏规则是掠夺性的,领主们总是希望能将自己土地上所有的红薯塞进城堡里,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他们只能吃掉一箱红薯的话,那么无论产出的是十箱还是一百箱,都没有什么区别,南境掌握着黑曜石的定价,而北境的贵族掌握着征税的权力。”

林间的暖阳落在艾米的身上,她似乎因为这段话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长且翘的睫毛半天没有落下。

“亚兰。”她吞咽了口水,停下了脚步,拽住亚兰的手臂,用极为严肃且郑重地语气仰头说道:“学塔里应当有很多大学士夸过你聪明。但我发誓,他们其实并不明白你的价值。”

亚兰看到她的眼睛兴奋地发光,像璀璨的宝石,光滑的切面上每一处都映着自己的影子。

“你相信我,只有我明白。”

亚兰心底升起一种古怪的冲动,他忽然想贴近这双眼睛,确认瞳孔上摄人心魄光亮是从何处而来。

“嗯。”他缓缓俯身,听到从自己嗓子里传出的回应:“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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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远看见迪斯港口前的吊桥到走到桥下的这段时间,艾米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这个过程有点像寓言故事里被关在瓶子里的灯神,刚从树林里出来是“哇!我们终于要到了,进城后要立刻找间旅店住下再大吃一顿”;而随着就像海市蜃楼般没什么变化的终点一直也走不到尽头后,心情逐渐变成“随便从路人身下抢一匹马应该也不算犯罪”;一直到最后到吊桥前,看到城门排着长队,她已经累得想直接在城门炸个口子了。

果然,不能让道德感太薄弱的人掌握力量,否则世界会变得很糟糕。

但她现在还不能倒下。

艾米看了看亚兰,责任心驱使着她要照顾好这位自己刚从学塔申请领取的学士。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以为亚兰已经在两人高强度的皮肤接触中逐渐对人类脱敏,最起码也有了一定的耐受,毕竟他都能忍受和自己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可现在看来,社恐的病症不仅没有改善,还更严重了些,在见到这么多人后,他显得比在森林小屋里更依赖自己,可怜巴巴地时刻跟在她的旁边。艾米因此总是幻视对方是叼着牵引绳努力往主人身上套的边牧。

“让一让!”两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在入城的队伍间横冲直撞,艾米的心都挂在亚兰的身上,连忙抓紧男人的手,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队伍被一股力量冲散,前面的人东倾西倒乱起成一团,周围传来一片嘈杂哄哄的抱怨。

就在这时,红色短发的男孩朝艾米直冲冲撞来,她没反应过来,肩膀和下巴接二连三传来一阵钝痛。

少年愣了几秒,泛红的脸颊上洒满雀斑,圆圆的眼睛还未脱稚气。

“艾迪!”

同伴的叫声让他立刻回过神,立刻像泥鳅一样从几双想逮住他揍一顿的手中滑走。

“撞到哪了?”着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艾米一抬头就看到亚兰担心的神情。

被女孩这么直愣愣地打量,他反而先不好意思起来,耳朵泛红,支支吾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