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2 / 2)

卫皇后!你方才口不择言——说甚么?要杀朕最重视珍爱之人?朕不妨再对你说句真心话,——朕心底儿那位最重视珍爱之人,早沉了荷花塘子!凭你要将她千刀万剐,你试试?!”

陛下摆驾。这茫茫然的殿宇之中,只剩了她一个人。仪不同后制,这她早该知道。在皇帝眼里,他的皇后,早就死了。

她惨惨然笑——

陛下,您早晚,会后悔的。

长门宫。万岁沉痛。

她躺在那里。就似很多年前,另一个人卧病榻的模样。

帝王连悲伤都是沉静寂寞的,他并不流泪,只抱着她,看着她容颜消瘦,逐渐、逐渐地为寒暑不制的时光吸透……

“是朕不好,阿沅,是朕不好……那一晚朕不该任性,执意叫你陪着出宫。……让你受了寒,染上了病,阿沅,是朕不好。”

皇帝明显在哽咽。却又强克制着,以致声音失了准儿。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地……触到了皇帝眉下:“彻儿——”很柔的声音,仿佛隔着千重帐幕,遥遥传递来:“你也老啦——”

她深抚他额前的皱纹,那里,藏着大汉江山思量无计的岁月。朝朝暮暮,皆是陛下的憔悴与忍顾。

“娇娇——”他忽然吐出这一个名字,哽咽:“你肖似她。这巍巍汉宫,朕心事与谁诉?旁人不懂,不懂呀。阿沅,你可怜可怜朕,你若走了,往后朕还能与谁说说心事?朕……连个能说说话儿的人也没有呀。”

可怜帝王——

天下最可怜之人,莫过帝王。高者畏寒。

她伸出的手迟迟不下,目色是深浓的,瞳仁里似落尽桃花,她留给帝王最后的印记是那般美好。一个深眸,一弯笑意不灭的弧度……

“阿沅,你这时看,竟有点儿像娇娇。”

阿沅笑了。像小时候那般。

“妾与阿姐都是老太后的血脉,陛下,您也一样。”她一弯眉笑的散开来,新绿上枝梢。梢尖儿都凝着欢喜。

长门宫的宫监媵妇永远记得柳枝新绿的那一日,皇帝踉踉跄跄跌撞出宫门来是何等颓丧的模样。

他一张脸像被逼干了水分似的,颓颓似一截枯槁的树皮。

众宫监欲上前搀扶,被皇帝伸手挡开。

他起势的手弧度极缓,及与肩齐平时,只剩了伸出的两根指头,做了个噤声阻挡的手势。

“翁主——病殁。”

众皆讶然。

皇帝缓抬脚步,又轻轻动了动指:“厚葬——”

再抬头时,已看不见帝王瞳仁里的光色。他闭上了眼,陌上新爆的绿意盎然在晨光间,可怜皇帝,张目不见。

又走了一个。

又走了。都不要朕了。

把朕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儿。

征和年,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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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长久都在做同一个梦。梦见了她,却看不清脸。是博浪沙的风,将朕的眼睛吹的愈来愈模糊。

博浪沙的冷风,吹的朕满脸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