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挂在旗杆上的三盏灯笼同时熄灭!
灯笼一灭,沙碛深处突然传来号角之声,随即沉重的马蹄敲响了沙漠,无数的突厥骑兵从峡谷中冲出。突厥人和内应配合得恰到好处,这边刚夺了城门,那边的骑兵便汹涌而至。
等到黄绪章和吕晟集结军队,事态已无可挽回。
潮水般的突厥骑兵冲入戍驿,双方人马两千人在这狭窄的戍驿内展开血腥厮杀。大唐的镇兵和戍卒悍勇无比,区区五百余人,以血肉之躯抗衡着一千五百多名骑兵的杀戮,他们在庭院,在城墙,在大堂,在驿舍,在马厩,在粮仓,在任何一个区域殊死抵抗,每一处战场都无人投降,战至一兵一卒。
“黄镇将带着我们厮杀了整整一夜,他试图夺回城门,庭院中的尸体摞起来半人高,我提着横刀,和突厥人隔着尸体互相捅刺。第二日黎明时,突厥人夺取了城墙,我们彻底溃败。”林四马拔出刀,刀锋映照双眼,也映照出那一夜的惨烈与血腥,“突厥人占据城墙,居高临下以弓箭射杀,我亲眼看见黄镇将身上中了十几箭,背靠着一堆尸体,屹立不倒。我的戍副死守烽燧,点燃了烽火,突厥人试图攻上去熄灭烽火,他守在阶梯处,最终被砍断双腿,栽进了火台。”
玄奘是僧人,这些年一道禅心修得古井无波、法观自在,可是随着林四马的讲述,思绪沉入武德九年的那一场血腥之夜,仍然头皮发麻,心神震动。
“胡说八道!”鱼藻流着泪怒吼,“那做内应的胡商不可能是吕晟带进来的!目击的人在那一夜都死绝了,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林四马冷笑:“抱歉了小娘子,那一夜的目击者没有死绝。戍主见事不可为,便带着我们二三十个人缒城而下,那吕晟当时在城墙上指挥,便也跟着我们下去,我们杀了城外的突厥人,夺了马匹逃出沙碛。突厥人分兵来追,戍主断后,射杀他们十几人,慷慨而死,我们才逃进了鬼魅碛。当时活着回到州城的足有十七人,个个都是人证!你若要替他翻案,好得很,看看你的眼前,还有你的脚下,三年前倒着五百三十六具大唐英烈的尸体,你把他们一一翻过来!”
林四马怒视着鱼藻嘶声怒吼,他粗粝的脸庞上泪水奔流,沙哑着嗓音道:“我知道你是谁,你便是王刺史的女儿,今日是来给吕晟找公道的!我是王刺史麾下小卒,你们碾死我便如碾死一只蚂蚁。可这份公道,你讨不了!因为覆压在吕晟墓碑上的尸体太多,太沉!”
鱼藻铮然拔出横刀,抵住了林四马的喉头,林四马却哈哈大笑:“老子出身贫困锅子匠之家,我父亲给我取名林四马,生平之愿便是家里有四匹马,可老子生来力大,横推四马倒。这名字倒也名副其实。可老子生平最骄傲之事,便是斩了吕晟这个畜生!那一日我们逃到鬼魅碛中,残兵败卒围住吕晟,向他讨要说法。当年老子便是这样把刀指向他的喉头,最终逼问出他勾结突厥、夺占青墩戍的叛国之举,然后老子一刀斩掉了他的头颅!想为吕晟报仇,那便来吧!”
“我杀了你”鱼藻手臂颤抖,怒吼一声扬起横刀便劈了下去。
“使不得!”玄奘手疾眼快,从李澶腰肋下抽出横刀,挡了鱼藻一刀。
“当”的一声,火星四射,玄奘的刀脱手而飞,坠落城下。但鱼藻这一刀也劈到了空处,最终斩在城墙上,碎土飞溅。李澶这才反应过来,死死地抱住了鱼藻的胳膊。
城内的戍卒也受了惊动,抬头望着,不少人已经悄然拔刀,满脸愤怒。连那队方才抵达的商旅也来到了戍驿外,一起抬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林四马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三人,眼中渐渐有了一股疯狂之意。
就在这沉默对峙中,遮着面巾、隐藏在商队中的令狐瞻轻轻摆手,商队主事来到瓮城外,抬头喊道:“高昌国张记商号,特来勘验通关过所。”
[1] 即现今的库木塔格沙漠。
第八章 天罡三十六变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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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三十六变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