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会变,上了年纪,也容易心软。”

“何必借他人来讽朕?”太上皇的胡子一摆一摆,瘦薄的胸膛看不出当年领兵的姿态。可他当年确实怀着一腔豪情收拢人才无数,许多年又许多年,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割舍不开。

人心易变,到老时忏悔,未免傲慢。可傅行清自觉没资格支吾,他也是老了老了,忠心耿耿许多年,至今还不如一个晚辈后生看得开。

在几十年间把朝堂派系搅得这样乱,只怕还有个烂摊子给后人收验。

“只是确实,人心易变。淮安王妃前年为了把世子位置给小儿子,心心念念的长子也割舍得开不过朕也没道理在这边数落,朕是和各个儿子都结下仇怨。”夹在手中的那枚棋子掉在棋盘之外,被光点亮的黑棋在暗色桌几上也显眼。太上皇定定注视着那颗棋子良久,忽然道:“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了额外给你一封遗诏。你晓得朕的错,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拿出来。”

他看着自己多年的老臣,面色半明半暗,方才精神矍铄,这会却竟隐约透出枯败。

“君臣皆可换,唯这江山还是万万年。”他看着傅行清,勉强又提起笑来,声音似叹:“南边还在打仗,他治的淮越反还像个桃源。”

这话不假。

南地消息频来,淮越的新闻也跟着传扬开。那里的变化比林言预想得还要惹眼,这半年的政绩经行商学子传扬,眼看就评出今年第一个‘上上’来。

满眼繁华,前程光荣。这一位年轻大人的将来一眼可见,只一句位高权重不足以形容。

而在这一片赞誉中,沈朝晖的上奏就显得尤其突兀。

他的用心值得怀疑,都晓得王府换子是怎样一桩丑事。而沈朝晖自己约莫也晓得,反口认下自己心怀不忿,刻意搜罗,由此找出许多罪证。

罪证!

私通边将,不服君上。太上皇势大,但他终究已经禅位,体弱多病的那个就是唯一正统。

边将姓方,曾在北阆,细数在当年便双双获罪,蒙受皇恩却还在此时不改本性。

沈朝晖的声音越来越大,不顾父亲的脸色,只愿在朝堂众目之下给林言定一个谋反的死罪。

林言的罪状,他来奏报。大义灭亲,功过相抵。即便淮安王府从今往后彻底编在外层,于被废的前世子也没有太多妨碍。

一片缄默中,皇帝一脉的臣子跃跃欲试,可这时却有另一道声音传来

“臣傅正,有本启奏。”

第197章

且回京棋盘之外

去时仍在夏景,归来时已近春来。往京城的路比淮越更冷,沿途树木似撑屋的梁柱,求稳而不要支天高悬。

但心里预存的前路却与此截然相反。

山陵崩,却如窦止哀所说,只堪堪捱过新年。

车帘边隙的光一级一级叠过来,怀中人挪动一下,林言低头,原本虚虚抬着的手挪动位置,把变换位置的太阳光遮掩。

“我们到哪里了?”

“眼见就能进京。”

林言张开手臂,黛玉起身。长久在车厢难免酸麻,这会手臂失力,不得不倚靠回原处。林言仍环着黛玉,又拿手垫在脸边,省得她撞到颠荡的车厢上面。

“幸好早做了准备,这会急召,淮越也没什么麻烦。”黛玉声音很轻,一声声都是掩不住的疲倦。

“只是路上辛苦......”林言原想说该他疾行回京,叫黛玉在后面暂歇暂缓。可先不论独留黛玉他心中不安,只看黛玉脾性,就绝不会愿意他单打独斗。

外面沿途有隐约的声音,谈的是开春时的农耕。

今上已然死去。

外面的声音未断,时兴的纱绢花样也漏在耳中。

太上皇却竟还早一个时辰。

小孩子已经在玩闹间笑出来了。

掌心触到一点温度,林言回神。

天公实在谱写太荒唐的命数,二龙相争空留皇座从来是亡国前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