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如今是佳儿佳媳在畔,难得来一回,可得多坐一会。”许忆湘似乎对这短暂的交流一无所知,她笑,一边嘴提得过分高,好像预料浅力气提不起来似的。她看着一直站着的年轻媳妇,更是笑道:“妹妹也乖巧,不怪婶婶喜爱。”
“你说乖巧?这是叫她骗啦。她啊现今家里两个皮猴子一个是她,一个还是她家的。”被许忆湘叫婶婶的人也是慈爱样子,拍拍儿媳的手,轻声叫她也坐下。这一份关怀似乎触动到了许忆湘,她忽得眨一下眼,嘴角那边提得更高。
这后面有什么,不用明说,各家也都看得出来。只是人家夫妻自己屋里事,她们也是这样过来的,一股子惋惜,又或看好戏无论是什么心情,这会都还只看着桌上的牌局,不对别人家事表现出一丁点留心。
黑脸白脸,红脸蓝脸许忆湘半垂着脸掷出一张牌,直白又绚烂的光华更使她的妆面望去发假。但受招待的客人没谁觉得她无礼,有几个比她更年长些的,甚至怀着自己‘已经熬出来’的庆幸,惋惜着这仍旧受磋磨的妇人。而许忆湘却还无所觉一样,她捏着牌,似乎在犹豫之后出哪张,这张脸禁得起细密的打量,她熟悉这样探究她有没有自己心思的打量,也向来知道如何妥帖地掩藏。
“大家今日都让我呢。”最后一张牌放下去的时候,这一场的结局也一眼望到底。许忆湘好像见到了难得的高兴事,欢喜着拿到一开始设立的彩头。而其余人也已经不需要借这几份俗物确认自己在新年的运气,便不在意是主家拿了主家的彩头,只是带着隐藏起来的怜悯应和着。
笑过吃过,客要强走,主家要挽留。一言一句都是客气,即使临分别的时候不算真诚。各家车子驶离,扬起的尘土几乎使得张家的大门黯淡一层。
多可怕,这家的奢华好像是拿人气填充,这会客人离了,一整个竟就沉闷下去,过分妆点的屋舍也情调全无。许忆湘这样想着,送走了最后一位贵客,又带着亲近的丫鬟折返。
主仆二人走在一个狭小的甬道上,再往前便是二房的居处。此时天光不算明朗,不算昏暗,正
正好好能看出院里早早点了灯。许忆湘看着灯,一面知道是二爷‘躲清净’回来了,一面心底冷笑,知道他是一向看着弟弟那边灯燃得早,酸涩父亲的偏爱。这会自家‘做主’,就忙不迭给自己也早早点上,实在是很会‘弥补’自己的。
越走近了,橙红下仍有半壁墙坠在阴影中,原本不算黯淡的颜色也被应衬得黑下几度。而另外被照着的半边也斑驳,凸凹不平,像是凭空撕裂了什么,这会正咕咕冒血呢。
唇角隐隐作痛,舌头上又品尝到腥气......
许忆湘望一眼屋角,安慰自己暂且忍耐,又低眉顺眼地进到屋子里去了。
张二爷果然在房中高坐,这会似乎在跟小丫头说笑着什么。他见妻子进来,只招招手叫她过来斟酒他这一回实在是扬眉吐气。
从前外面的生意明面上是他照管,但还是少不得老爷子留下的伙计‘操心’。屡屡占不得‘要职’,更挫败了他那颗敏感纤细的心。
不过他自诩读书人,做生意不精值得原谅。父亲为尊,随意的批评也是理所应当。
而他的妻子却应该和他一样他是读书人的时候该像个大家闺秀,现今他掌家,她也该跟着他做出掌家夫人的排场。
早上灰心丧气的样子就很不像话!
张二爷看着许忆湘端起酒壶,对他这时喝酒一声不敢多劝阻。心里得意,又惋惜她到底做不了贤内助,连解语花都算不得出众。
酒意上头,心里早忘记从前是谁给他‘誊抄主意’,只觉得一言一句都是出自自己手中。
“明天家中是谁过来?吵吵闹闹,别叫外面看了笑话。”张二嘟囔一句,又要说起他明天要和那些‘文人雅士’探讨前方战事。
“夫君安心,明日家中已准备妥当。夫君若是高兴,也可邀了几位友人来家中小聚。我不在,你们也能多松快松快呢。”许忆湘这会抬起脸,轻轻柔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