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已经很久没有牵过林言的手,这一次握住,却觉得上面隐约多了新的伤口。仰过来一瞧,只见掌心一排圆弧样的飞雁,和着掌纹的江波构作一卷江山社稷图。

但是林言不擅丹青,拿血肉做笔墨实在太浪费了。

林言一步步靠近,黛玉也容着他过来,任由他将双手环抱,额头抵在她的膝骨。

可他的第一句仍然是

“你怎么瘦了?”

黛玉此刻连半句调侃责怪也说不出,只是扣住他的脸颊,坠在林言掌心的伤口也叫她觉得疼痛。

林言却好像没有体察这份感同身受,他仰起头,脸上仍挂着笑容,声音却带着北阆的寒风。

“北阆的方将军战败了,秦将军前去,眼见着又要胜了。”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好像不记得其他的字眼该怎样发声。林言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困惑,而这样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白地出现过。

秦将军?黛玉喉间一紧林言私底下提起更多是叫‘世伯’,可现在却换了这样疏远的称呼?

“有人给了我一封信,信上说,皇上这一次点人去北阆,是为了收回方将军的兵权的方将军是太上皇的人,这会战败,正好回京问责。”林言说到这里,却忽然笑出声,他握住黛玉的手,耳后的白发更加刺目。

“我以为是挑拨离间的......”他喃喃着,把脸埋在掌心。

“可是竟然真的发生了......桩桩件件都对上了......”

他絮絮地,把这段时间的事说给黛玉听。

为君者铲除本代的不忠,更换自己属意的将领,南北兵权尽归于手。

这是一次利落的筹谋,埋伏如松,行动如雷,几乎不给另一边一刻缓松。

可北阆不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城。

那里有人居住,林言还喝过茶铺里的热茶,茶里带着苦姜的辛辣和艰涩。

“为什么偏偏要借由一场战争?”

明明这不是唯一的计策。

北阆地远,那里的难道就不是今上的子民么?

方将军知道这件事吗......

林言望着自己的手,两处掌心被他自己的指甲抠出几乎完全对称的伤口。

他自己是知道的......却只把那当作挑拨。

他知道,但是没有明说......

眼前忽然陷入一重暗色,林言回神,发觉是黛玉将他抱紧了。

有一颗眼泪擦着他的额头落下,落在他的眼睑处,看起来好像是他自己哭的。

“我效忠的根本不是什么明主......”

林言和秦向涛、陈谦时认识太久了。而无论是特意还是顺带,他都已经在未入朝堂的

时候受过宫里那一位的检阅。甚至他其余的朋友,他之后所做的其他事......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有太多太多关联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林言的父亲是这样做的,林言的师父也是这样教导他的而林言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没有谁说过,如果林言所面对的这一位不是心目中的英明君主该当如何?

杀伐果决为雄主,优柔寡断才值得数落。也许在将来,北阆一场变故将作为某一段中兴的注脚。是今上在太上皇余威下忍辱负重,积蓄力量的明证,是事从权急的无可奈何。

林言从前在翰林院任职,史书如何着笔他最清楚不过。而现在,他自己也做了其中的一份凭证,也许正有人盼着这状元之才能写下一篇辞藻华丽的骈文来歌功颂德。

但北阆的祭祠里的香还有林言供奉的三颗。

轮到林言落笔了,可一段香灰掉下来,烫了他的手。

有一阵冰冷的轻柔在脸颊处反复摩挲,那是黛玉的手,但黛玉的手并不冰冷,是林言的脸在不自然地烧灼着。

两地路远,即便当时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他这一刻的心思太过外露,黛玉自乍然听闻的静默中回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