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从工厂各处跑向这里,拿了镊子伸过来,小心地分开紧咬在一起的丝线与血肉。

[哦……]她像个事外人冷眼看着,不叫也不嚷,只在白棉从伤口夹开的时刻轻作了一声,像是在叹气,却不带任何感情。

那之后李宁玉就像变了一个人,常常忙着忙着忽然发起怔,忘记最基本的工序,头发散了不知道梳,最后连上班都记不起了。

她像一棵正在残枯的树,随着分秒的流逝病入膏肓。

李心兰担心她的情况,交完每日的教案便马不停蹄往宿舍赶。

可喜的是今天李宁玉似乎记起了她是谁,眼睛也亮了一些。

[姊姊,温开水我给你倒好了,就在桌上]

[好……]李宁玉应了声,一点点往客厅挪去。

李心兰感到少许欣慰,擦了擦额上汗,转身走向阳台收衣服,正取着衣架,身后猛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乒的一下,骇得她收了手上活,立马跑进室内。

摔成无数片的透明渣砾间延淌出一片莹莹的水,李宁玉的手仍持着握杯的姿态,直到李心兰闻声赶来,她才缓缓朝另个方向转过头,腼腆地张张嘴,痴痴一笑。

姑姑是真的病了。

☆、夜奔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

谷间的夜风阵阵,割得人脸刀一样疼。阴湿的低洼处积压着成堆的石砾,老天从不肯在这种时刻显现其仁慈一面,硬要逼着受苦受难的旅者觅上绝路,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顾晓梦外套上的血渍已凝结成黑紫斑块,随着胸口短促的气息一起一伏,隔着黏湿的颜色,清晰可见衣面一孔骇人的弹痕。这次、这次真的……对着头顶的岩壁,她平静地挤出个微笑,摇摇头,松开右手的枪。[喂,你看,这样……其实挺好,等回去以后,沈静、沈静再也不会把我俩认错了,对吧]

[别说话。]晚进来的人没有听她说完便厉声打断,一般低沉的烟嗓、相似的样貌,若不细加分辨,两人简直像一对孪生姐妹,只是在衣着风格上略有不同,顾晓梦的稍活泼些,张学宁的则更稳重。

勉强压住伤口,按程序接下去是该剪开衣服,用消毒过的器具夹出子弹,只是这里环境简陋难以久留……张学宁顾不上擦额前汗,转身向夜幕望去一眼,耳边隐约又觉几声遥遥犬吠。如果那边的人再不拨回探子,情况恐怕真将不可收拾。

该死。欠身伏岩,她挪回顾晓梦身侧,暗暗掐紧手心。

[张学宁。]躺着的抬手扯了扯张学宁的衣角,虚声道:[快走吧……]

[我不会丢下你。]冷冷地撇下句回答,她从不是无情的人。[一定会有办法,你躺好。]

[别傻了……都什么时候了。]顾晓梦无心说,话出口倒把自己引得笑起来。毕竟这句话对她来说实在太熟悉。

[笑什么?]

[没什么。想到陈年的事情。]顾晓梦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心情正无比轻松。只是真怪,平日里极少提及的往昔此刻都涌入脑海,人总在如此关头才想起复习一生。按理说她已死过一次,之后多活的时间尽是侥幸捡来,现在的结局该算赚着了。

[......我知道你的事。]

[正常,你救的我嘛。]

[还有她的。]张学宁也笑笑,可惜自己并无抽烟习惯,不然这种氛围还真适合拍上一根骆驼。她晓得顾晓梦抽什么烟,有时嫌烟气散不开也抱怨过几句,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点想念那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