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玉山王子,更是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大气,即使裘沛说了那样辱人的话,也能宽而待之,不曾追责,更是反过来向她请罪,心思细腻进退有度,十分难得。
但若过些日子,玉山再提此事,她又该怎么回拒呢?
宴散之时,已临近日暮,宋撄宁关心了一番玉山的食宿问题,叮嘱这位王子好好休息,若有要事,可以容后再议。
龙辇慢悠悠地驶离了麟德殿,停在紫宸殿门前,符染前来扶着她下车,“圣人今日饮酒过多,等会叫御医过来开些醒酒养身的药来可好?”
“嗯,朕要先沐浴,让御医等等。”宋撄宁长叹一声,“那玉山定是突厥怀恨在心,派来折磨朕的吧。”
符染亦是知晓了麟德殿发生的事,哭笑不得:“圣人暂且先别想这些了,浴池准备好了,小心脚下。”
热腾腾的温泉洗去了满身疲惫,宫女正在为她擦拭着潮湿的发丝,御医简单诊了脉,转头去写药方。
“圣人......”符染走到软榻前,悄声道:“崔中书来了,说是想见您。”
宋撄宁懒洋洋地伏在榻上,闻言倏然睁开眼:“朕头发都没干呢,怎么见他,叫崔相回去吧。”
片刻后,符染去而复返:“崔中书不肯走......”
“好了好了,让他进来。”
今日不见着她,这个人怕是要赖在紫宸殿门口了。
“圣人。”崔望熙站在帘外,看着窗边的女郎身影,慵懒悠闲,几个小宫女围在周边,拿着一叠巾帕,笑盈盈地与她聊着什么,殿内飘着幽然香气,夹着一丝隐隐的潮湿味道。
心底像吹过一阵风,翩翩地泛起涟漪,他徐徐上前,不由分说地接过小宫女手里的巾帕,轻轻撩起一缕乌黑的墨发,捧在掌心。
“撄宁,我来吧。”他眨了下眼,满含期待。*
冰凉又柔软的发丝被小心握着,巾帕一点点压过,吸走余留的水珠。
“崔相还会做这等伺候人的事?”宋撄宁有些意外,“朕还以为......”
“那撄宁喜欢吗?臣做得如何?”崔望熙端起一旁扁圆的小银炉,将擦干的发丝悬在其上,一点点熏烤着。
发间的浅香逐渐浓郁起来,一圈圈缠绕在指节上,难舍难分。
“子昭这双写诗作画的手,拿来给朕擦头发,岂不暴殄天物?”她搭着崔望熙的胳膊坐起来,乌发披在脑后,白皙的脸上未着妆容,多了几分婉和气度。
“自然不会。”他跟着宋撄宁走到妆镜台前,拿起梳篦,“天下有几人能得这样的机会呢?啊,不过那位英俊骁勇,年少神力的玉山王子或许不同,未来若......”
宋撄宁看着镜中的他,手持玉梳,嘴角勾起,不禁哼笑一声,拽着他的袖子拉到身侧。
“朕还等着看你能憋到何时呢......这就不行了吗?崔子昭?嗯?”
衔墨奴不知何时也跳来了她膝上,也学着她轻轻一哼。
“身为臣属,理应关心圣人,臣”他低下头,蓦然看见宋撄宁一副等着他继续编的模样。
“玉山是异族王嗣,突厥还与贺兰错独孤炽勾结,朕怎么可能迎立他?”宋撄宁想从他手里拿过梳篦,却发现圆润光滑的玉篦被捏得极紧。
“撄宁,”他微微弯腰,拢起发丝开始替她梳头,“你是皇帝,有太多顾虑,太多思量,行事皆得以江山社稷为先,所以我......总会不安。”
宫人们点上灯,黄昏月影悄然浮动,光点透过花罩,映出一地碎金。
铜镜里的二人一高一低,女子的雪缎白衣,男子的紫袍官服,被橙黄的烛火笼上一层朦胧氤氲。
宋撄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发现崔望熙已沉默许久。
殿中只余梳篦滑过发丝的细微声响。
“崔望熙”
“但是你是帝王,却又令我无比欣喜。”
“崔”宋撄宁张口欲言,被他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