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多口舌,就算无心,闲言闲语亦能传到耳里。小公子自小长在齐国后院,纵然年幼也识得他人脸色,每每见到那双眸里的憎恶,一句“阿兄”便好似卡在喉间,无颜喊出口。
比起世子,这小公子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加之世子湣其性暴虐刻薄,纵看在城主的颜面上,不再对小公子动手,身边不乏讨好他的小人,靖公子年满六岁入学塾后,就没得一日安生。
孩儿成天磕磕碰碰,城主夫人心细如发,虽觉苦涩,也只能抱着小公子,温言道:“莫要怪他,世子他……心里也是极苦的。”
小公子是难得的心胸宽厚,他只记得阿娘说过,世子自幼无亲娘疼惜,所作所为皆非有意,他虽对世子又敬又怕,但也以为这世间仍以善意为多,便乖巧颔首:“孩儿省得。”
夫人宽慰一笑,轻轻摩挲着那小小的手掌,手背上不知何时又擦破了层皮……这世间,试问谁未尝受得半点苦楚。前人孽债,为何要我儿来还?
冤冤孽孽,不见尽头。小公子额上的那道疤倒是怎么也消不掉,发梢一拂,就明晰可见。
城主府又出了一桩事。
那日,靖公子追着兔子,不慎跑到了另一宫苑。就见那前头坐着十来人,熏香迷绕,那些人搂着美人肆意调笑,有些个还袒胸露乳,丝毫无半点避讳。首座的那少年一袭红衣,端的是流光耀日,身边环绕的两个美姬与之相比亦皆自惭形秽。
公子年纪尚轻,又成天听四书五经礼义廉耻,何曾见过这等事。他心中震惊,却也不敢贸然打扰,欲悄悄离去之际,手中那坏事的兔子却往前一跃。
“谁!”一人大喝。
靖公子狼狈地抱着兔子钻出,须臾就闻一声冷笑。
贱婢之子,毋怪乎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
小公子涨红了脸,所谓贱婢之说,乃是因当年齐国势小,听说公子之母于郑国为质时,曾为郑国公主红缨的侍婢。
“既然来了,何不坐会儿再走。”世子湣道,“莫让他人以为孤毫无气量,落人口实,弟弟你说……是也不是?”
弟弟……靖公子眼前一晃,就坠在一片樱红之中,那只手如千斤般重地压在公子肩上,令他动弹不得。
随之,一杯醇酒灌来,小公子来不及喝下,嘴里漏出了好些,呛了几口,周围便响起笑声。
“我……”小公子一抬眼,就见那双眼眸盯着自己,寒若一月冬霜,直教他心中一怔,不敢说不,又被懵懵灌了几杯。
小儿体虚,怎扛得酒劲,不久就面红耳赤,偏生那些荒唐纨绔玩性大起,找舞姬讨了胭粉,捏住公子小脸,指蘸胭脂,抹在小公子的唇上。
公子靖自小便生得水灵,因其体弱,被母亲好生养在闺中,如女儿家一般。
这水粉抹在脸上,又看他两眸朦胧含泪,俨如乐坊未挂牌的雏儿也似。那些公子里头有好此道者,按捺不住狎玩之心,欲伸手去揉摸一把,谁想还没碰到,就闻世子拍案而起,随之一脚将人重重踹开,劲道之大,竟将那人活活踹断了骨头。
一阵兵荒马乱,惊动了城主。
这回城主怒不可遏,头一次罚了世子十鞭,又将人关在宗庙里,吃一顿饿一顿。至于那些纨绔子弟,也都一一重罚。
小公子发了几天烧,待到好全,世子还关在宗庙里,不得自由。
说来,这世间万般情孽,总无源头,否则也无一见倾心之说。
靖公子也是听说世子关了两月,足不出门,这才蹑手蹑脚地背着阿娘,去了宗庙。他站在窗下,就见一少年正伏案抄经,宗庙极冷,世子身上不过一件单衣,十指冻得发红,旁边几碟素菜浮着一层油,看来城主这是铁了心,若世子不肯低头,这辈子便要关在这荒凉之所。
公子踩断一根树枝,里头一双眼投来,随之便扔来一卷书简:“滚!”
翌日,靖公子又来,还从袖子里偷拿出糕点,放在窗台上。
奈何拳拳好意却不见世子领情,公子被赶了不下十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