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室已经下班,我领你去。主任怕你的状况不稳定,就要再化验一次力保稳定。”
小睿本来在前面领路,要和她说话,就放慢了脚步,和她并排走,“主任是真的希望你多活些时候。”
胡蝶倒觉得这种体恤挺虚假。
她活不久,化疗只是用金钱堆砌出的时间。主任让她多活一日算一日,无非和封如白都抱有同一种期望让她写完未尽的书。
让读者如鲠在喉、至死都能将作者拉出脑海鞭尸的事情,无非就是烂尾、水文、以及未完待续。
抽完血,小睿将样本交给化验科夜班的同事。
小睿本来想将她送到病房再走害怕上次逃跑事件、寻死觅活事件再次发生。但胡蝶早已经没有这种念头,再三发誓,小睿才从正门离开。
夜晚的穿堂风吹来,大衣的毛领也随风而动,轻轻扫着她的脸颊。
她转身想去六楼的大平层吹吹风,电梯门打开,杨平暮刚巧也在里面。
往常拥挤的电梯中竟只有杨平暮和护工二人。胡蝶想避也避不开。
杨平暮的轮椅往后滑动了一下,给她让出位置。
“姑娘?”杨平暮叫她。
“阿姨好……”左右进退两难,胡蝶只能打招呼。
那双眼睛……
她不会认错的……
叮咚一声。六楼到了。
“能和我聊聊吗?”杨平暮犹豫开口。
胡蝶看向她,杨平暮一直抬头看着她,眼眶中已经存着很多泪水。她沉默片刻,还是点了头。
六楼不高不矮,但是能够一览医院附近两三条街道的街景。
远处天空的云也能尽收眼底。
云是灰色的,天是蓝色的,人是渺小的。
两人一立一坐,在栏杆面前。
杨平暮让护工先回去,帮杨嘉一。护工点头,替她掖了掖腿上的小毛毯后离开。
“这些年……”胡蝶干涩着喉咙问,“你还好吗?”
杨平暮眼睛含笑,“有嘉一照顾我,过得也不算差。”
她看见胡蝶的病号裤子,说:“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胡蝶点头,并不想多聊住院这件事儿:“小病。”
“上次就觉得你眼睛眼熟,果真没认错。”杨平暮轻轻说道。
她的声音很温柔,和十三年前一样。就算再怎么慌乱,听到她的声音都能安心下来。
“认出来…”认出来又能怎样,胡蝶轻叹,“都过了这么多年,那小孩还好吗?”
“没了,早产。出生的时候在保温箱呆了一个多月。本来以为长大后能强一些,谁知道那个狗杂碎喝酒回来把他当成嘉一打了顿。等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胡蝶沉默良久。
她该说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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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时光顷刻之间回溯。
十三年前,胡蝶十五岁。奔出孤儿院时,倾盆大雨就跟不要钱一样拼命往下砸。雨滴撞在她的背上、肩上、头发上。
被浇透的她像极了拾荒的乞丐。
发黄的短袖,早已被磨破的牛仔裤、不合脚的杂牌帆布鞋。浑身上下没有一件东西是自己的。
仅仅只有她最喜欢的黑色长发。
但长发也没了。
她顶着一头长短不一的头发,站在雨幕里。
院长上月开始咳血,她已经很苍老,院里被收养的孩子都叫她妈妈。
这里是所有人的第二个家。
院长私下偷偷叫她聊天,无力道:“这个地方……可能开不下去了。”
妈妈抚摸着她的长发,“剩下的那些孩子,有人来联系,过不了几天她们会去往新的家庭。”
剩下的话,院长并没有说出口。但是胡蝶都明白。
孤儿院里剩下的孩子年纪都很小,记事能力也很弱。拥有新的家庭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淡忘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