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河畔肥沃的土地以及成群的牦牛,他下意识的伸手入怀,抚摸着那个铜罐,里面装着好友的骨殖,他有自己会将骨殖带回故土,那么自己的骨殖又由谁带回呢?
思忖间,羌人俘虏们已经将割下的干草都搬运到了距离土丘二三十步远的地方,有十多人被投石击中,其中有三人伤势很重,但无人退缩,受伤者也只是躺在地上,咬紧牙关,等待着信号。
“草都搬过去了!可以点火了吗?”吐延芒结波紧张的问道。
“等一等!”阿克敦将指头深入口中含湿了,然后举过头顶测试了一下风速:“等一会儿,风太大了!”
“风太大了?”吐延芒结波迷茫的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我刚刚不是说了,要吃野蜂蜜?风太大了被野蜂蜇一下狠的就划不来了!”
“野蜂蜇一下狠的?”吐延芒结波被阿克敦的哑谜弄得彻底糊涂了,她又问了几次,但阿克敦始终闭口不答,只是每隔一会儿便按照刚才的样子测风。再试了五六次之后,他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还差了点,不过也差不多了,翰朵儿,可以开始了!”他高声喊道。
听到阿克敦的叫喊声,旁边的一个靺鞨骑士应了一声,取出打火石击打了两下,点着了一支火把,然后用其点着了火箭,引满弓对准远处的干草,嗖的一箭射去,箭矢划破长空,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在小丘底部的干草堆上。火焰腾起,但烧的并不旺盛,更多的是白色的烟雾,随风向小丘上吹去。
“你是打算火攻?”吐延芒结波失望的问道:“这么点火有什么用,再说这里的草还都是青草,根本烧不旺,吐蕃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干站着给你烧?”
“不,我打算用烟熏!这种半干半湿的草烧起来烟雾最大,而且我还让人在里面加了巴豆和硫磺,烧出来的烟更呛人,只要吐蕃人呆在土丘上,他们就要吃大苦头!”
“烟熏?那吐蕃人只要下土丘不就没事了?”
“这里都是平地,他们没有骑兵,而我这边都是一人双马!他们又没有鹿角屏障,就算再怎么坚韧耐战,耗下去吃亏的也是他们!”
羌人少女将信将疑的看着阿克敦自信满满的脸,从她的本心当然希望眼前的这位骑士说的都是真的,但她平日里从长辈们口中没少听说过吐蕃人的凶残和坚韧,最终她还是低声道:“但愿你说的对,能够把这群吐蕃狗打败!”
“咳咳咳咳咳!水,给我水!”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些狗贼,用了什么诡计诅咒,我的喉咙!”
土丘上已经是一片混乱,一开始旦增并没太在意,因为谁都知道这个季节草原上的草还没有完全枯黄,是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野火的。但很快滚滚浓烟就随风而来,更糟糕的是,这些浓烟有着极其严重的刺激性味道,他被毒烟熏得双目流泪,目不视物。接着,只听耳边满是疯狂的叫喊,好似被丢入了僧人口中的阿修罗地狱之中。半晌之后,叫喊成了怒嚎和呻吟,他觉得脚下的土地消失不见,有什么东西,灌进鼻子和嘴巴,灼烧他的喉管。他绝望,痛苦,不知身在何方。在无边的惊恐中,旦增盲目挣扎,直到泪水盈眶,他终于可以勉强视物,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下土丘,掏出了烟雾的笼罩。
丘顶上已经是一副地狱景象,许多人在地上爬来爬去,伸手四处摸索,发出绝望的吼叫和恳求声,他们被因为呼吸道或者咽喉被毒烟的刺激而痛苦不堪,而有些还有力气,误以为自己已经眼盲的吐蕃士兵陷入了疯狂之中,他们惊恐的挥舞着武器,攻击任何一个靠近自己的人或者物,和想象中的敌人战斗,但他们多半只是杀死自己的同伴或者被同伴杀死。只有少数最机敏或者幸运的家伙才离开土丘,摆脱了毒烟的攻击范围。
旦增摸索了一下自己头和四肢,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只有一些擦伤,头和四肢的骨骼都完好无损,甚至连装着好友的骨殖的那个铜罐子也完好无损的留在怀中——这一定是阿旺在冥冥之中保佑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