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阴影。
直至这时,男人忽而才反应过来…自己两只眼睛看见的面容头一次重合在了一齐。
他的眼睛生的特殊,从自小开始他便发现,他得以看透世间万物的表相与真相,然与之对等交换的,是一切的颜色。
他是个色盲。
人人都道,他的眼睛颜色与常人不同,再加之他本就与本地人不甚相同的浓眉深目,在这异族冲突愈演愈烈的边塞,这双的眼睛与这副面容自小便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而曾几何时,他从未感觉自己与他人有何不同…甚至那时尚且年幼的他一度认为,所有人所见的世界或许都同他一样,是彻彻底底的黑白。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仍记得那双晶晶亮亮如同宝石的双眸。
扎着两个小辫的异族女孩好奇地盯着他的眼睛愈凑愈近,肉嘟嘟的婴儿肥更显稚嫩可爱,自小孤僻的拓跋弘几乎没有玩伴,他总是日复一日地坐在那个母亲曾叫他稍等一会儿的河边的大石头上,从日出到日暮。
他紧抿着唇没有回答,然那个小女孩却全然不在意面前故作老成的男孩的冷漠,自顾自介绍道:“我叫维娜,跟我爹爹从若羌来…”
“我不想听这些。”
尚还年幼的他厌恶地别过眼去,旁人的好奇在他看来,无异于一种对于异类的羞辱。
“可是,我觉得你的眼睛真好看。”
小女孩只是盯着他自顾自道:“一只像白天的照在佐哈河上、波光粼粼的阳光,另一只又像吹入漆黑断崖的风。”
“那是什么?”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那么多年了,他早就忘了那个女孩的容貌,只记得那双熠熠的…像是荒漠早生的太阳般,会发光的眼睛。
“一只是琥珀色的,另一只是黑色的。”
像是光与暗的对立,却巧妙地和谐地融在了同一张脸上。
“我爹爹给我养的波斯猫也是这样的眼睛呢…一只蓝色,一只绿色,等我下次,下回再来,我就把猫猫带给你看看——”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他却答不上来。
魔语的发音相对于如今的官话都是极为晦涩的,官话只有显然的四调,而魔语则有七音,女孩舌头打结地将那个晦涩的发音读了又读,显然也难以理解这等古怪的名字,只不过最后一个音却刚好是个扬调…
“弘…我叫你弘好不好?”
他从此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人族名字。
他答应会见见她的波斯猫,他们还会再见。
拓跋弘有时在想,饶使百年以来,他想得已经很少了,偶尔的回忆好像会提醒他,最起码他还记得曾经有一个这样的姑娘,给过他这样片刻的、毫无目的的善意…
或许他本就是这样不详的人。
仅在他们说过话的第二日,他就在远离佐哈河的枯杨林下,看见了满地的鲜血与尸体,成群的野狼与秃鹫怡然自得地享用着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仅不过一日的光景,两人再见之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已然被一只眼角有疤的秃鹫三两下琢了个干净,空洞洞的颅骨望着天,于是她的世界终于同他一样…成为了彻彻底底的黑白。
这样杀人越货的事在青崖也并不少见,尤其针对异族人的排挤更加重了异族商队遇害的概率。
他漠然地转身离开,佐哈河清清的河水潺潺流动,清晰地印见他的面容,拓跋弘看见的也不过只是两只颜色深浅不一的双眸罢了,一切都是灰白、冰冷的。
寻常人身上有气,他更愿意把它比作一个个刚出笼的包子,雾白的生气愈大者,身体越是强健、寿命仍长,而气越小者,身体内衰不止、命不久矣。
修道之人的气更是比常人凝实,尤是修为高者,自成形态,于他而言比常人更加好认。
故而一切的异常也显得那样突出…穆青看似是活的,却毫无生气,而玄桓似是为神,却半点修气也无,散出的气很淡很浅,带着股隐约的腥臭,冰冷